(文。璟)
「我會不逼你戒煙。」
「哦,為什麼呢?」
「因為我覺得,你抽煙的時候,噘嘴的樣子很自然。」
金菁喜歡穿有帽子的衣服,她覺得戴上帽子很有安全感。
她在大學的時候不喜歡跟人說話,圈子很小,她熟稔一切能自己做的事情,比如畫畫,比如看書,比如打遊戲,比如去學校附近的小酒吧安靜的坐一夜。
她最喜歡酒吧裡一個總穿著帽衫,頭髮略長的瘦瘦的男生唱的歌,不像那些裝蛋的搖滾,難聽的嗓音在夜裡爆炸出很多玻璃碎痕,讓原本煩悶的人更煩悶。
那個男生唱的歌總是溫柔的老歌,或者日本動漫裡的歌曲。
金菁喜歡這兩種風格,一種治癒她,一種填滿她。
有天夜裡,帽衫男生下班,背著吉他走出酒吧。
金菁戴上帽子跟著他,帽衫男生點了一根煙,金菁也點了一根煙。
男生走進了金菁的大學,金菁也跟他走進去。
帽衫男生回過頭來看著她,她也直視著男生。
帽衫男生站在月亮的陰影下,他說:我認識你。我叫戴笠。
戴笠說他很久就前就注意到金菁了,總在他演唱的時候坐在最遠的卡座上。
戴笠說他不是這個大學的,他只是有個好朋友在這裡上學,他來這個城市混日子,住在他宿舍裡。
戴笠說有一次看到金菁穿著櫻木花道的印花 T 恤,他就唱了一首《灌籃高手》的主題曲。
戴笠說秋天看到金菁穿一件印著寒冰射手的帽衫,他的心怦然一跳。
戴笠不怎麼愛說話,在一起了一個月,金菁也只記住這些比較重要的。
金菁給戴笠買了很多帽衫,他倆經常手牽手去網吧雙排。
戴笠打的很好,尤其是坦克式英雄,金菁還有課業,打遊戲的時間不多,戴笠每晚唱到兩三點,就會去網吧通宵到早上,然後悶頭睡一天。
他倆相處的時間多是黑夜,路燈下每個小攤,金菁都知道他們的味道。
戴笠唱歌需要嗓子,可他又極度依賴煙,唱的時間越來越短。金菁期末考試周時,戴笠得了嚥炎。
金菁仿佛從那個時候開始,變成了賢妻良母。她不去泡圖書館,也不去參加集體活動,她偷偷買了小煮鍋,給戴笠煮梨湯,省下錢去買化嚥炎的藥。
戴笠沒有了酒吧的工作,每天窩在男生寢室裡打遊戲,晚上出來跟金菁在操場散步,看著長腿的姑娘挽著挺拔的小夥。
他倆在操場的盡頭比賽似的抽煙,戴笠抽下金菁的煙,輕輕的親吻她的嘴。
放了假的金菁回到老家,她在火車臥鋪上就瘋狂的想念戴笠。
兩個人在南北兩地開著視頻打 rank,戴笠會用有些沙啞的嗓音給她唱歌,還會寄栗子糕給她。
金菁開始留頭髮,開始每天在家裡學煲粥和燉湯,她出門去買菜,喜歡蘿蔔刺眼的色彩。
她買了所 LOL 裡所有的情侶皮膚,她看到中路阿狸站在戴笠的蠻王身邊,她會一撇嘴射出一道冰箭過去,暴擊百分百。
過完年了的某一天,戴笠截了一張最強王者的段位圖給她,還有一張頻道邀請主播函。
金菁買了全套泳池皮膚送給他,事後想想好像戴笠只喜歡用裡面的鱷魚。
金菁回到廣州上學,戴笠在機場用白色的大羽絨服裹住了她。
她聞到濃濃的煙草味和 CK 香水味道,暖暖的從他的懷裡滲出來。
戴笠的嚥炎還沒好,他嘶啞著嗓子說:"我真想你。" 她陪著戴笠在機場吃了最後一頓飯,戴笠提著行李箱下午飛往蘇州。
現在想來,金菁也不知道戴笠什麼時候一舉成名,變成職業選手都認識的玩家。
他的直播成千上萬的人看,他的名字也曾上過百度頭條,金菁只是日復一日的過起曾經不言不語的日子,她在小吃攤前想著那個頭髮半長,卻依舊很精神的戴笠。
第一個月金菁飛去蘇州找他,他跟幾個主播一起合租,桌上有成堆的沙縣小吃外賣盒,戴笠的屋裡亂成一團。她每月都會盡力去蘇州看他,幫他做些吃的,收拾房間。
戴笠的胃在蘇州也被搞壞了,睡眠又很差,金菁常常會徹夜一語不發陪著他做完直播,然後抱著像個孩子一樣的他哄他睡去。
漸漸很多姑娘喜歡戴笠,很多人喜歡他的直播。
金菁的那個暑假沒有回家,她幫戴笠開了一個淘寶店,她則在蘇州找了一個兼職,戴笠每天打直播,她則在線下忙著聯繫發貨賣貨。
此時的戴笠剪了短髮,精神洋溢的。
戴笠偶爾帶她直播雙排,她只選輔助或者 ADC,戴笠也隨她走著下路。
他的 ADC 太浪,輔助英雄一個也沒有,常常下路崩的一拍兩散。
金菁總會嘻嘻嘻的笑,戴笠也無奈的摸摸她的頭。
戴笠給金菁買了一條薄荷愛喜。
他說你不是喜歡艾希嗎。
第二年戴笠又給金菁買了一條她最喜歡的薩摩,說起來,那大概是戴笠唯一送給她的禮物了。
戴笠叫他「小 j8,」,後來金菁改成了蓋倫。
金菁總在戒煙,可好像總也戒不掉。
她看著戴笠的時候想抽,看不到的時候也想抽。
戴笠打野的時候她就想我怎麼不是藍爸爸,戴笠在上路被抓時她就想罵中路的卡牌為什麼不飛大,戴笠中路越塔時她就想衝進去替他抗塔。
戴笠的吉他一直仍在角落,她無聊的時候就去擦拭,她看到頻道裡對戴笠瘋狂愛慕的女生她會輕蔑的笑。
她把戴笠的頭抱在懷裡,她想這樣安撫他一輩子。
後來的事情就沒有後來了,戴笠參加過一次線下比賽後,徹底火了。
他回到了老家安徽,買了專用的電腦和椅子,專職做起了主播。
她慢慢的把自己的很多都放到了戴笠家裡,情侶的睡衣,拖鞋,牙刷,提莫的玩偶,寒冰的手辦,她的帽衫們…… 她回到廣州準備畢業答辯,她抱著論文的心情就像抱著結婚證書一樣激動。
她知道的,差不多。
她開始想戒煙了,但是她捨不得。
她一直記得戴笠第一次夸她的那個場景。
兩人坐在學校附近的路邊,一起抽著煙。
戴笠摸著她的頭說:"我會不逼你戒煙。"
「哦,為什麼呢?」
「因為我覺得,你抽煙的時候,噘嘴的樣子很自然。」
還沒得知答辯結果的金菁就飛到了蕪湖見戴笠,那就是人生裡最狗血的一幕,大中午的戴笠睡在被窩裡 —— 那很正常,裡面還有一個女人 —— 那不正常。
再後來,她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開始清醒的時候,就是一條一條寫著戴笠生活習慣的時候
—— 他不能吃辣不能吃隔夜不能吃真空包裝不能喝牛奶他有起床氣他胃病很嚴重他的嚥炎需要抑制他的親昵很少……。
她不敢想他站在那個女人面前維護他的樣子。
就像自己的輔助,站到了對面 ADC 的身邊。
如果那還是個機器人,她一把把你抓到了他們的防禦塔下,折磨你,打死你。
她打開自己的遊戲記錄,幾乎都是與戴笠一起雙排的,他是 ADC,或者他是打野。
她閉上眼,寫道:戴笠不愛打下路,不要逼他。
走的那天,金菁哭著說:戴笠,我要好好努力,我要去拳頭公司,我要讓他們在上路也有雙人組合,我不要上單自己一個人!
金菁好像真的把煙戒了。